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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涉世家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褂拐咝Χ鴳?yīng)曰:「若為庸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發(fā)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dāng)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dāng)立,當(dāng)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shù)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shù)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yīng)者?!箙菑V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鼓说弧戈悇偻酢?,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強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shù)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dāng)斬。藉弟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鼓嗽p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xiāng),收而攻蘄。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铚、酂、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shù)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zhàn)譙門中。弗勝,守丞死,乃入據(jù)陳。數(shù)日,號令召三老、豪杰與皆來會計事。三老、豪杰皆曰:「將軍身被堅執(zhí)銳,伐無道,誅暴秦,復(fù)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龟惿婺肆橥?,號為張楚。
當(dāng)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yīng)陳涉。
【翻譯】
陳勝是陽城縣人,字涉。吳廣是陽夏縣人,字叔。陳勝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同別人一道被雇傭耕地。(有一天,)他停止耕作走到田畔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嘆恨了好久,說:“如果有一天(我)富貴了,不會忘記你們。”被雇傭的人笑著回答他:“你是給人家耕地當(dāng)牛馬的,哪里談得上富貴呢!”陳勝長嘆說:“燕雀怎么能知道鴻鵠的志向呢!”
【翻譯】
秦二世皇帝元年7月,征發(fā)貧苦人民去駐守漁陽,九百人停駐在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都被編進入謫戍的隊伍,擔(dān)任小隊長。適逢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計已經(jīng)誤了期限。誤了期限,按秦朝的法律都要殺頭。陳勝、吳廣于是商量說:“現(xiàn)在逃走也是死,起義也是死,同樣是死,為國事而死這樣好嗎?”陳勝說:“天下的人苦于秦朝的統(tǒng)治很久了。我聽說二世是(秦始皇的)小兒子,不應(yīng)當(dāng)立為國君,該立的國君是公子扶蘇。扶蘇因為屢次勸諫的緣故,皇上派(他)在外面帶兵?,F(xiàn)在有人聽說并不為什么罪名,二世就要將他殺害。老百姓大多聽說他很賢明,卻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項燕是楚國的大將,屢次立功,愛護士卒,楚國人很愛戴他,有的人認為他戰(zhàn)死了,有的人認為他逃走了。現(xiàn)在如果把我們的人假裝說是公子扶蘇和項燕,向全國發(fā)出號召(倡導(dǎo)),應(yīng)當(dāng)有很多響應(yīng)的人?!眳菑V認為(這個見解)很正確。
【翻譯】
(二人)于是去算卦。占卜的人知道他們的意圖,說:“你們的事都能辦成,能建功立業(yè)。不過你們把事情向鬼神卜問一下吧!”陳勝、吳廣很高興,考慮卜鬼的事,說:“這是教我們先在眾人中樹立威信啊?!本陀玫ど埃ㄔ冢┚I條上寫“陳勝王”(三個字),放在別人所捕的魚的肚子里。士兵買魚回來煮著吃,發(fā)現(xiàn)了魚肚子里的綢條,已經(jīng)詫怪這事了。(陳勝)又暗地里派吳廣往駐地旁邊的叢林里的神廟中,夜間用籠罩著火,裝做狐貍的聲音喊道:“大楚復(fù)興,陳勝為王?!笔勘鴤兌家徽辜润@又怕。第二天,士兵們到處談?wù)撨@件事,都指指點點的,互相示意地看著陳勝。
【翻譯】
吳廣向來愛護周圍的人,士兵們多聽吳廣的差遣。押送戍卒的軍官喝醉了,吳廣故意再三提出要逃走,使尉惱怒,使尉責(zé)辱他,借此來激怒士兵們。那軍官果然用鞭杖打了吳廣。(眾士兵憤憤不平,)[軍官(剛)拔出劍來威嚇(士兵)]軍官劍拔出鞘,吳廣一躍而起,奪過劍來殺死他。陳勝幫助吳廣,一齊殺了兩個軍官。(陳勝)召集并號令所屬的人說:“你們諸位遇到大雨,都已經(jīng)誤了期限。誤了期限就要殺頭。即使僅能免于斬刑,但是戍守邊塞的人十個中也得死去六七個。況且大丈夫不死則已,死就要干出一番大事業(yè)啊。王侯將相難道有天生的貴種嗎?”士卒們都說:“一定聽從您的號令。”于是假裝說是公子扶蘇和項燕的隊伍,依從人民的愿望。(大家)露出右臂(作為義軍的標志),號稱大楚。(用土)筑臺,并(在臺上)宣誓,用兩(尉)的頭祭天。
【翻譯】
陳勝自己立為將軍,吳廣任都尉。(起義軍)進攻大澤鄉(xiāng),收集大澤鄉(xiāng)的軍隊攻打蘄縣。攻下蘄縣后,就命令符離人葛嬰帶兵攻占蘄縣以東的地方。(陳勝自率主力)攻打、、苦、柘、譙(等縣),都攻下了。行軍中沿路收納兵員,等到達陳縣時,已有戰(zhàn)車六七百輛,騎兵千余人,士卒幾萬人。進攻陳縣時,陳縣的郡守和縣令都不在,只有守丞在城門洞里與義軍交戰(zhàn)。(起義軍)不能取勝,(不久)守丞被人殺死,于是義軍攻入并占據(jù)陳縣。幾天后,(陳勝)下令召集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官和有聲望的人一起來集會議事。當(dāng)?shù)赜新曂娜硕颊f:“將軍您親自穿著戰(zhàn)甲,拿著武器,討伐無道的昏君,消滅殘暴的秦國,恢復(fù)楚國,論功應(yīng)當(dāng)稱王?!标悇儆谑潜粨泶鞣Q王,對外宣稱要張大楚國。在這時,各郡縣受到秦朝官吏壓迫的人都懲罰當(dāng)?shù)乜たh長官,殺了他們來響應(yīng)陳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