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尊“救苦救難”的觀音娘娘,瓷的,出生在清代宮廷里。大概是物以稀為貴罷,我十分榮幸地被安置在藏經(jīng)閣內(nèi)最顯眼處。此刻,原本只是一堆瓷土的我,飄飄然儼然覺得自己就是救苦救難、普渡眾生、大慈大悲、慈眉善目、美若天仙(噢,說錯了,我本來就是“天仙”嘛)的觀音大士了。
可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樂極生悲,我被一個吃里爬外的太監(jiān)偷天換日,流落民間,由此開始了我的流浪生活。
唉,“世人皆醉我獨醒”!像我這般出身名門的瓷器,竟沒有幾個膘得上眼!于是我被掃地出古玩店,暫時屈身在一個小地攤上,身旁立著個與我長相相似的“姐妹”,不過我才不是她們的同類呢!這一直是我引以為豪的:我是景德鎮(zhèn)上等瓷土所鑄,而她們只不過是些爛泥!
天無絕人之路,我終于被人用一碗酒的價錢買走了。后來才知,此人叫孔乙己,是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牛。
我又有自己的家了,一間破屋(稱其為屋已是抬舉之至),四面透風(fēng),我的心像冬天里的蘿卜—涼了一大截—這哪是人住的呀?!吧讲辉诟?,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就行?!蔽抑坏帽I用阿Q的精神勝利法聊以自慰:看此人還很老實,定不會虧待于我的!
果不出我所料,我被“隆重”地供在草屋的三腳八仙桌上,前面擺著一小碟茵香豆,雖比不上先前的錦衣美食,但也湊合著過吧。
門又被推開,我的心一揪,這也不知是第幾次了,我的主人(也就是孔乙己)顫顫巍巍地跪倒在我的蓮花座下,口中喃喃道:“觀音娘娘,保佑我考上秀才,保佑我考上秀才,保佑……”
唉,酒后吐真言呀。別怪我心狠,如今這社會什么都講錢了,沒有錢,我拿什么去打發(fā)那些主考官、閱卷官們?要是過去,我一句話的問題??墒侨缃瘢麄兝硪膊焕??!锸侨朔前?你看看這處境,難道要我捧著那一小碟茵香豆和孔乙已用唾沫寫在桌上的茵字四種寫法去孝敬他們嗎?
想到這兒,我的心猛的一揪……終于,杜甫《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的咒語應(yīng)驗了。一陣風(fēng)過后,我的主人已抱著我被壓在傾倒的茅屋下。
一晃好些天過去了,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我主人的尸體。主人啊,主人,你活著時沒人問津,想不到死后卻“聞名”魯鎮(zhèn)了。大伙一傳十,十傳百,把我的主人圍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猜測著死因。嚇得正待分解尸體的細(xì)菌老兄們四處逃竄。
“他媽的,孔乙己,你這個混蛋—”從人海里擠進一個人,是咸亨酒店的掌柜。“孔乙己,你不能死,你還欠我二十五文酒錢!”他像只餓狼樣猛撲上來。無論他怎么拽,孔乙己一動也不動,掌柜最后終于相信了。正在他轉(zhuǎn)身之際,他發(fā)現(xiàn)了我,一把奪過,一邊憤憤地說:“孔乙己,你還欠我二十五文酒錢,我就拿這個破瓷抵抵,唉,這回可虧大了?!?BR> 于是,我有了第二個主人—掌柜。在祝福中,我被重新打扮后送給了酒店的主顧—魯四老爺。魯四老爺極敬重我,把我供在他祖先旁,“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嘿嘿,我又神氣了!
在此之后,我又見到了一些人:勤勞善良又不幸的祥林嫂,口念“阿彌陀佛”而心如毒蝎的柳媽,畢恭畢敬的閏土,老想揩油的楊二嫂,總神往著過去的五斤老太、六斤老太……直到改革開放,我依然住在魯鎮(zhèn),依然被作為魯家的傳家寶一代代往下傳,沒有很大風(fēng)波。如今,在我的佑護下,魯四老爺?shù)腳二十八代世孫魯胖胖已上中學(xué)了。他有一個疼愛他而又十分信佛的奶奶,這位老人待我可真不賴:不論初一十五都給我上香,祈盼全家安康、胖胖身體好、學(xué)習(xí)好?!罢嫘膿Q真心,愛莫能助的我也只得向天祈求:保護他們吧!”
生死有命,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那天,胖胖哭著回到家。老人慌張地問:“寶貝,出啥事了?”
“奶奶,她騙人,她不聽話,您叫她讓我英語考100分,可她給了我零分,嗚嗚—”胖胖指著我說。
“娘娘沒聽清胖胖的話,咱再跟她說……”老人看胖胖。
“你這個壞蛋—”胖胖抓起我往墻上猛摔。
“砰—”
瞬息之間,我成了一堆碎瓷片!彌留之際我趕忙草草地記下我的一生,并留下一紙遺言:
“我土生土長于中國,怎能懂得那叫啥英語的洋玩意呢?—我好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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